給父親的禮物
文章日期：2006年4月30日
[明報專訊】南北西東
古人喜歡玩對聯，相信不少人都聽過這對對聯，上聯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這樣刁鑽的上聯，居然亦有人對得通，下聯是「東當舖，西當舖，東西當舖當東西」。
南北西東，其實不單是古代文人的玩藝，在日常生活中亦可堪玩味。香港高樓大廈林立，大家可能不會在意，但是在空曠的北美，選房子不但考慮「坐北向南」、「西斜」等方向因素，更不要選在工作地方的西邊，不然，每天返工時向東行，要面對剛升起刺眼的陽光﹔傍晚放工時向西行，又要再次面對西沉的太陽，眼睛辛苦事小，容易發生交通意外事大﹗
這個原理，人和動物都會用上，據聞一些肉食性動物在狩獵時，不但會在風向的下游進襲，也會從向太陽的方向逼近獵物。在未有雷達前，海戰時，進襲的一方也不時從太陽升起、下落的方向進攻﹗對方便不易看到準確的方向。這個方法，在找尋小行星上亦用得﹗
筆者認為，不論林肯近地小行星搜尋天文台的設備有多先進，總不能看到在火星後面，又或是木星前面的小行星吧﹖用這個方法，或許多少也找到一些漏網之魚吧﹗
2000年10月2日，在光度達負三等的木星附近找尋小行星，結果在04h33m53s, +21o04'22" 的位置找到一顆光度達16.5等的新小行星，位置剛好在木星西面1.3度左右，這麼光的小行星，估計直徑約十至三十公里。
作為一個小行星的發現者，最大的回報，固然莫過於本身興趣的滿足﹔而為自己發現的小行星建議一個名字，亦是傳統以來的一個「福利」。在程序上，當一個小行星的軌道精確至獲得一個永久編號後，發現者可以建議一個命名的名字，連同稱為「Citation」的一段文字，解釋為何想將小行星改這個名。2001年，上文提及在木星附近發現的小行星，被小行星中心編號為19848號小行星，同年建議以父親的名字命名小行星，幾個月後被CSBN委員會正式接納。
過往，發現者可以寫很長的Citation，近年隨發現的小行星愈來愈多，Citation被限制在五十個英文字以內。如果沒有字數限制，筆者會用下面的一篇短文作為Citation。
爸爸的簽名
女士們未必會同意，但依我看來，女人一向都得天獨厚，因為人生最重要的是分享和愛，而不是男士熱中的爭競和勝利。在感情一事上，男士大多是拙口笨舌。
人的一生，總是與簽名結下不解之緣。所謂簽名，其實只是一串慣用不變的文字或符號，去表明自己明白或同意一件文件或付款。父親的一生人中，每個月最少也要簽過百個名，然而其中令我永誌不忘的，只有三個。
中二那年，拜讀在無良數學老師何老大門下，加上自己懶惰，成績可想而知。一次數學測驗，得分竟是史無前例的二十分。按照何老大的規矩，不及格的測驗要拿回家給家長簽名，無良老師的唯一德政，卻害得我雞毛鴨血。記得那天晚上反常地一早便鑽上，託媽媽把測驗卷交給父親簽名，希望把宵夜的貓麵變成早餐。出乎意料之外，翌晨並沒有被吵醒，醒來後，父親早已如常晚歸早出，外出工作去也。頭放已簽名的測驗卷和一張字條，寫﹕「我兒，父親讀書不多，在數學上幫不到你﹔如有需要，請媽媽替你請個補習老師吧﹗」補習老師倒沒有請，自此以後，數學反而成了自己最強的科目之一。
到了中四那年，由於有親戚在加拿大，父親打算送我到加拿大升學。當年申請的中學收生頗嚴，除了成績好外，還要有兩封老師的介紹信，由於學生未成年，要家長在申請表上簽名。當年年少無知，以為既是申請外國學校，簽名也應該是英文，於是自作主張，替父親起草了他的「英文簽名」，然後要求父親「依樣畫葫蘆」。回想起來，當年自己真的沒有體諒父親，雖然父親的中文字寫得很好，但是又怎能期望一個五十年來沒有碰過英文的人撩得出一個英文簽名﹖眼見申請程序只欠一個簽名便完成，情急之下，父親的葫蘆也就久久也畫不成。後來才知道，正確做法是在英文名上簽上中文名便可以。我沒法原諒自己的無知，也沒法忘記那天晚上父親眼中隱隱的淚光。
若干年後，與父親參觀溫哥華舉行的萬國博覽會，看過什麼﹖已經記不起了。只記得參觀後到一間中國餐館吃飯，父親用信用卡付款，估不到那個侍應與當年的筆者一樣，認為簽名不應該是中文，我解釋了大半天，她才半信半疑地放過我們。回想起來，真是好大膽的無知侍應，他喜歡簽什麼名便簽什麼，他是我的父親﹗
後記
上文提過，男性大多是拙口笨舌，父親亦不例外。喜怒不形於色這種武功，是父親的強項。19848號小行星以他的名字命名後，他的表現是不大了了，大有無可無不可之意。
最近一次閒話家常，有心無意地問他，五十萬現金和一個小行星命名，他會要獎金還是獎品。知父莫若子，我猜他一定說要獎金。結果我猜錯了，但明白他的心意，卻足足讓我樂足了半天。畢竟世界之大，不是每件事都可用錢去衡量的。
[文﹕向問天]
